从地图上看,大鹿岛仅是“鸡”嘴旁边的一粒米。然而,因为它与一场震惊中外的大海战连在一起,也就“名见经传”了!110年过去,海风早已吹散了海战的硝烟,来而复去的波浪早已扑灭了熊熊战火,燃烧的海水也已恢复了平静。惟有沉默的凭吊者,清楚地听到了自己“嘭嘭”的心跳。
遥望古战场,满目是黄色的大海和蓝色的天空。我想,“致远舰”沉没前的最后一分钟,将士们一定会在硝烟烈火中,用最后的目光与它们匆匆诀别吧!如今,阳光和海风从这里穿过,深情地抚慰着海底的亡灵。没有祠堂,没有纪念碑,没有一点可资凭吊的遗迹。然而,那与广袤的黄土地一个颜色的大海,却在不住地咏吟着海战中836名殉难者的名字:邓世昌、林永升、黄建勋、林履中、杨用霖……
时光回到110年前的9月17日,那一天晴光万里,风平浪静,只有海上的鲨鱼嗅到了血腥的气息。阴谋和罪恶就在这明媚的阳光下猝不及防地发生了:
“午前11时25分,当时船役已鸣号开午饭。莱肴是烧白鸽。忽然一个军官冲入,报告说:‘日舰已出现!’船中的将士全部登上甲板。只见地平线上薄烟如柱……”(定远舰帮办、英人泰莱记载)。
站在小岛上,犹如置身于古罗马竞技场的看台,俯瞰着一场遥远的海上激战——眼前浊黄的海水中,隐隐地浮现出当年致远号战舰的战斗雄姿:当号称“帝国精锐”的吉野四舰以188海里时速向定远舰(北洋水师旗舰)逼近时,中国海军阵中忽有一舰“鼓轮怒驶,且沿途鸣炮,不绝于耳,直冲日舰而来。”准备用冲角撞击吉野。这就是邓世昌管带的2300吨巡洋舰致远号。吉野迅疾规避,在就要被致远撞上的关口发射鱼雷。“被鱼雷击中的致远,舰体之倾斜益甚,螺轮翘出水上,虚转于空中,终挟全船人员以俱沉。此时砉然有声如袭帛者,恐即其汽锅裂也。”(泰莱记载)。
激烈的“绞杀”使黄海瞬间变成“红海”:分不清哪是尸首哪是活人?分不清哪是日本水兵哪是中国水兵?分不清哪是敌舰哪是我舰?当致远舰沉没时,清军遥见在海面上旋转的螺旋桨,还兴高采烈地以为那是一艘被我方击沉的日本军舰呢!
如今,致远舰庞大的身躯静卧于海底,像一头巨兽残留的骨骸,与经远、超勇、扬威、广甲永远地停泊在这片海域了。110年前的威风与耻辱,在锈铁残骸的缝隙中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、荡漾开去……
假如乘船走近,可见一座黄色的礁石屹立在惊涛骇浪之中,渔民管它叫“老黄石 ”,是林永升和他的经远舰沉没之处,很像一座矗立在海上的纪念碑。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富创意的墓碑,比起泰山的李斯碑、乾陵的无字碑毫不逊色——就在牺牲者的牺牲之地,追念者与牺牲者同在。
在这座“水上纪念碑”上,“镌刻”着这样一段甲午故事:日舰依仗势众,以排炮猛攻经远。经远以一敌四,毫无畏惧。正当激战之际,林永升突然发现一敌舰中弹受伤,遂下令鼓轮追之,欲击使沉。
然,日舰死死咬住经远,先以鱼雷,继以丛弹。于是,经远其舵不能自如,浓烟与爆声迸发,爆弹充满于空中,海水被鲜血染红。永升不幸突中炮弹,脑裂阵亡。都司帮带大副陈荣和守备二副陈京莹也先后中炮牺牲。经远舰中弹累累,遂在烈焰中沉没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个身负重伤的老兵漂到了礁石旁。他爬上礁石的最高处,硬挺着站立起来,呆呆地望着沉舰。泪,流了下来;血,流了下来。老兵没有回到岸上,也没有倒下,他就这样站着牺牲了。
岛上渔民说,这座礁石从此便有了灵性:涨潮蒙不上顶,落潮露不出滩。渔民常常根据礁石上出现的奇异预兆,判断小区域气象变化。如天气晴朗,风平浪静时,突然听到那里水响,就知道将要发生海颠(当地人叫发海)。后人根据这奇异的现象写了一首诗:
“滔滔海水碧万顷,铮铮骨骼最多情。曾经浪过眉须白,不见尘飞面目清。砥柱将军欣作友,垂纶钓客拜呼兄。有时如近复如远,堪卜今朝雨与晴。”
凝神注目,随着夕阳西斜,礁石周边的海域竟然变成一片红色,像是从海底冒出的一朵硕大的红杜鹃。那色彩变幻着、扩展着,最外围的一圈渐渐泛黄,继而,红黄赤紫交织翻滚,将海水染得五彩缤纷,像是一幅动态的现代绘画,变换着时而沉痛时而悲壮时而诡秘时而荒诞的面孔——那大概是甲午壮士的鲜血吧?
想到这,忽然浑身就冷冷地颤栗,甚至听到黄石礁那里发出的水响,好像有人在海底呼喊:“吾辈从军卫国,早置生死于度外,今日之事,有死而已!”“然虽死,而海军声威弗替,是即所以报国也!”
那一刻,邓世昌和致远舰上的二百余名官兵猛然就活了过来,或许从来就没有死过——不死是因为不甘,以当时中国的国力(1890年,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是日本的5.8倍)和官兵那种不惜死的精神,怎会败给一个弹丸小国呢?
关于甲午海战的成败得失,直到今天,还在“百家争鸣”。我想借鉴央视焦点访谈的做法,也来个“用事实说话”:
中日甲午战争前,日本天皇每年通过节俭从内宫拨款30万,对军队进行补助,连续8年制造、购买先进军舰,并购买了航速最快火力最猛的吉野号巡洋舰。
而慈禧太后每顿饭要上100多道菜,还要抽打100多名太监,用太监哭叫声来满足她的奇怪嗜好。1887年到1895年,海军应拨军费3600万两,实际只拿到了1400万两。慈禧太后修建颐和园就挪用海军军费750万两。10年间竟未购一艘军舰。有“帝国精锐”之称的巡洋舰吉野号,本来是为中国制造的,由于清政府拒购而转卖给日本,最终成为甲午海战中的“先锋杀手”。
乾隆后期实行“没罪银”制度:官员犯罪,可以酌量没罪罚银,导致腐败之风盛行。大学士何坤贪污8亿两(朝廷年收入7000万两)。李鸿章财富4000万两,相当于北洋水师全部经费的2.7倍。当时就有“半个合肥(李鸿章老家)都姓李”之说。如此腐败的封建专制王朝,焉有不败之理?